别了家驹25载

发布时间:2023-04-19 23:50:29


1962年,世界上这几首歌最流行:Elvis Presley的Can't Help Falling in Love,Ray Charles的I Can't Stop Loving You,The Tornados的Telstar;The Rolling Stones成军;Axl Rose出生,Jon Bon Jovi出生。那一年的6月10日,黄家驹在香港出生。

1983年,世界上这几首歌最流行:Michael Jackson的Billie Jean,David Bowie的Let's Dance,The Police的Every Breath You Take;Bon Jovi成军,Red Hot Chilli Peppers成军;Karen Carpenter去世。那一年Beyond乐队成立。

1993年,世界上这几张专辑销量最高:Whitney Houston的Bodyguard原声带,Kenny G的Breathless,Eric Clapton的Unplugged;Daft Punk成军;New Order解散;Frank Zappa去世。那一年的6月30日,黄家驹在日本东京去世,年仅31岁。


2018年6月30日,距离1993年的6月30日,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25年,今天已经出道35年的Beyond乐队在西方也应该进入摇滚名人堂了吧,(Jon Bon Jovi和黄家驹同一年出生,同一年组乐队,在今年2018年入驻摇滚名人堂),而家驹和他的Beyond还在网络上黑与捧之间不得安息,和他相关的话题稍不留神就变成一场恶战,比如前不久的二手玫瑰致敬被哄事件。究竟是什么造成了如此的现象?


有人甚至提出“黄家驹和周杰伦谁的影响力更大?”这样的问题,把不同时代的不同风格的音乐人来做比较,以达到某些目的。

首先,艺术是从不以销量、排行、奖项来衡量的。如果你是一个真正爱音乐,懂音乐的人,就一定会说出几个无论销量、排行、奖项,都不如那些巨星的,但是却使你深深地崇拜、感动于他/她的才华的音乐人。他们虽然不为大众所知,不被主流所推崇,但是他们的作品,是完美无瑕的艺术品,会让你在深夜流泪。主流的奖项和排行榜并不等于艺术家的价值。听摇滚的人,起初都会追随比如滚石100、滚石500这样的排行榜,而真正了解了以后,你才知道这些排行、销量、奖项根本不是衡量艺术好坏的充分条件。所以拿排行、销量、奖项、妇孺老幼的知名度来衡量音乐人的孰优孰劣,显然是极其外行的。

第二,Beyond是引领许多人热爱摇滚乐的领路人。许多人从Beyond开始接触摇滚乐,顺着这个脉路发现了更大的世界。再回过头看,就批评Beyond不行。客观的评价当然是正确的,但是以抹黑以提高自己的逼格的做法是不对的。就向许多人胎教一般听着克莱德曼的钢琴,开始了解古典音乐,回过头来指责克莱德曼的音乐弱智低级,是一样的。

第三,Beyond和周杰伦完全处在不同的时代,他们之间差了20年,抛开时代背景的对比毫无意义。就像60年代唱片工业的大幅度进步客观造成了60年代流行音乐的兴盛,但是60年代的音乐人们真的比他们的前辈优秀吗?这一点无法比较。时代和社会因素强力地限制了一些人的影响力。比如在在60年代之前,只有开创流派的大师的名字才能留下来,因为大多数那个时代的音乐人的作品,没有办法大量地完整地被保存下来。60年代之前没有专辑的概念,因为唱片容量只够单曲的长度,所以伟大专辑的排行榜不会有60年代之前的作品。但是并不意味着那些音乐人不行,时代限制制约着他们。

Beyond1983年成立,黄家驹1993年去世。那个时代的香港乐坛是什么样的呢? 那个时代得奖排名在前列的音乐人都是什么类型的呢?那是一个连罗大佑都要在90年代前后冒着被批商业化的骂名发专辑的时代;那是一个何勇在魔岩红磡演唱会的时候痛骂四大天王的时代;那不是一个靠网络大爆炸的便利可以瞬间火变全国的时代;那不是一个靠演唱会走穴都可以躺着赚钱的时代。


香港被翻唱外国歌的市场占据,原创音乐走投无路。Beyond要靠拍电影,上综艺节目做小丑赚钱,要去语言不通欣赏力还不高的大陆开演唱会,唱了几首歌,观众走了一大半,还需用蹩脚的普通话翻唱《一无所有》才能留住观众。最讽刺的是,却在原创如流、高手成群的日本乐坛站住了脚。这是华语世界的悲哀。只有做到顶点的少数人才有点可能靠创作吃饭,只有强行强化版权才能让音乐创作人有口饭吃,这也是华语音乐越来越差的根本原因。越来越多的从业人员离开了这个行业。不要拿周杰伦做反例,因为他是百年不遇的天才。即使如此,都不能保证在只发行唱片,其余什么都不做的前提下养活自己。然而,以此同时,欧美尤其是日本,一个音乐家可以安静地与世隔绝地做唱片,就可以养活自己,同时不用硬着头皮去社交,去上节目,去走穴。朴树们也不必得抑郁症。

让一个音乐人去做那些恶心的事,他就已经不是音乐家了,而变成了艺人戏子。在恶劣的艺术创作环境下,连誓愿做一张双碟唱片的纵贯线,最后也沦为了无限开演唱会赚钱的工具。这个状况,我们每个人都是受害者,也都是帮凶。

说完了背景,现在说说Beyond的音乐。希望只知道光辉岁月、真的爱你、海阔天空的人们,可以静下心来去欣赏,不要因为某些脑残的过分吹捧,使你失去了解和倾听优秀作品的机会。

2008年出版的《Beyond 25th Anniversary》这张精选集是对不太了解Beyond的人了解他们音乐最好的选择,专辑涵盖了Beyond从开始做地下前卫摇滚、金属,到成名后的流行摇滚,到黄家驹去世后三人乐队的重摇滚等各种风格。



1980年代初,在乐队尚未成型时期的Brian AttackBuilding,带有明显的前卫摇滚风格。Beyond早期的音乐深受King Crimson,Pink Floyd影响。Europe,U Two,The Other Door等早期作品体现了乐队早年的金属质感。后来乐队的阵容稳定为主唱兼节奏吉他手黄家驹,主音吉他手黄贯中,贝斯手黄家强和鼓手叶世荣。

旧日的足迹,钢琴前奏,电吉他独奏,照亮了暗夜长路的方向。黄家驹是一位旋律大师,创作的旋律朗朗上口,余音绕梁。再见理想,在坚守理想和向现实认输的一刻迷惘。“独坐在路边街角冷风吹醒 ,默默地伴着我的孤影。 ”就在理想即将破灭消失的时候,“一起高呼Rock N' Roll !”1986年,乐队自费出版了首张同名专辑。


1987年,Beyond的苦日子终于熬出了头,签约了唱片公司,乐队也加入了键盘手刘志远,成为五人乐队。发行了阿拉伯跳舞女郎这张概念专辑,除了出色的作曲和演唱,这张专辑的编曲充满了中东异域色彩。冷雨夜,黄家强担任主唱,雨中送别爱人。昔日舞曲,“热烈地共舞于街中,再去作已失的放纵。”


愿我能,黄贯中创作主唱,当年的演唱会上,还有年轻的梁翘柏和声。逝去的日子,叶世荣的打击乐集大成之作,九十年代香港的感觉。


灰色轨迹,结尾处木吉他与电吉他,相得益彰,水乳交融。电影《追梦人》的插曲,主题曲为罗大佑写的追梦人,刘德华骑着摩托车,鼻血慢慢流下,吴倩莲从背后抱着他。

Amani,在去肯尼亚采风的作品。每一个爱摇滚的人心中,都有世界和平、天下大同的梦想。大地,长城,作于1980年代末。那编曲中吉他的清冽,营造的情愫,再想起我们那伟大古老的祖国和为了理想献出生命的人们。


遥远的Paradise 、祝你愉快,希望家驹在另一个世界快乐。想你,黄贯中扛起了Beyond的脊梁。他们说,如果他们解散了,放弃了音乐的理想,家驹不会开心。不见不散、教坏细路,他们走出了新的路。1999年的Good Time是三人Beyond最后一张录音室专辑。2003年出版单曲Together,2005年乐队正式解散。


2008年还出版了专辑《弦续 别了家驹15载》,和The Beatles重做了列侬生前未完成的歌曲一样。黄家强用五首黄家驹生前未完成的作品,找到了黄贯中、叶世荣、刘卓辉、梁翘柏等人完成了这些遗作。


2011年,黄贯中的个人专辑《A小调协奏曲》是集硬摇滚、实验、前卫、流行的完美作品。我一直认为黄贯中代表了Beyond后期和至今的精神,这张专辑是近些年华语乐坛摇滚类的翘楚。



Beyond的音乐一直贯穿在我整个teenager时代,相信许多70-95之间生人都有类似的经历,讲起Beyond会让人想到许多往事和许多人。

小学六年级那年,第一次听说Beyond和黄家驹。当时班上两个男生在班里一起合唱了光辉岁月。当时并不能理解这个“新潮”的香港歌是什么意思,也听不懂粤语,当然他们唱的也不标准。后来还为一个长脸的姓鞠的男老师,取外号为“黄瓜鞠”,因为刚刚学到了“黄家驹”这个词。可是后来才知道这个黄家驹并不是什么新潮,而已经去世了好多年。

后来不久后,我在表弟那里看到了一盘磁带,叫“天堂的声音”:正面是两个人的歌曲——邓丽君、张雨生,背面是另两: 陈百强、Beyond(黄家驹),这四个都是在90年代中期去世的华语音乐人。

初三的时候,下午自习,大家在安静地学习,突然在班级的后排传来了一句歌声:“为了理想,谁人都可以!” 大家吓了一跳,回头看,原来是班里学习最差的那位同学戴着耳机在听歌,听到激动,吼出了这声。坐在前排的同学,纷纷讥笑着摇摇头。

当时班里是按着学习成绩排座位的,我虽然在最前排,但是却和最后排的他是好朋友。他最爱的歌还有郑智化的那首水手。我记得在操场上,我和他一人一个耳机听歌的情景,每次到“他说风雨中,这点痛算什么”的时候,他都会跟着唱。初中毕业后,我再也没有见到他了。

高中的文艺演出,有三位学生背靠着背,拿着吉他演唱光辉岁月,可惜唱到一半,音响突然停了。

高二,我去省里物理竞赛集训,第一次有了一个多月的住校生活。我每天都和我的好朋友抢MP3听 ,那里有Beyond,有The Beatles,有郑智化。


隔壁班的一个极品哥们,经常夜里来我们寝室串门,先是讨论习题,然后就一起听歌。他是Beyond的铁粉,每次谈起Beyond马上就无比亢奋。他的口头禅是艹、操和曹,不同的声调用于不同的情感。


有一次,他给我们写下海阔天空的歌词,一边写 一边读:


“今天我 操 寒夜里看雪飘过 艹
怀着冷却了的心窝漂远方 曹
风雨里追赶 操
雾里分不清影踪 艹
天空海阔你与我 操
可会变 曹 真鸡巴牛逼”


当时,我们这几个人听着Beyond,写下“必须清华”的口号。虽然最后大家都没有去清华 ,他们去了北大、北航、。那段恰同学少年的日子,也许一生就那么一次了。

上了大学,没想到寝室里的哥们儿们又是一群Beyond的歌迷,也许因为Beyond的音乐是几乎完全的正能量、纯洁、干脆,最适合年轻人的积极向上的音乐,公放和合唱Beyond成为了寝室的日常。后来我推荐了The Beatles,他推荐了Pink Floyd,他推荐了Linkin Park,海量听歌的音乐旅程正式展开。

之后不久,认识了初恋女友 。当时我在听Beyond的一套粉丝制作的Beyond精选集“高佬收藏”和约翰·列侬的精选集Lennon Legend:The Very Best of John Lennon。这两套唱片也成为了我第一次谈恋爱的背景音乐。


有一次和她学校东门外的咖啡厅约会,我给她放Beyond听,一不小心放了公放。她说小点声,不要打扰旁边的人。可是没想到在我们邻座的另一对约会的男女中的男生,居然跟着唱了起来他说:“没关系,我爱听。”

当时我们都很能作,为赋新词强说愁。每次闹别扭,我就在寝室我的床上蜷缩一团听歌。现在每次听到Beyond的曾是拥有、情人,John Lennon的Mind Games,#9 Dream,都会立刻回到到当时的情境:11月的北京,面对着冰冷的墙,在全校最旧的、张楚曾经住过的宿舍楼区。这时,她发来短信:


“是緣是情是童真 還是意外
有淚有罪有付出 還有忍耐”

后来宿舍里的兄弟们 一个一个地到了20岁。每次有人过生日,我们8个人都会从床上下来,挤在狭小的寝室里一起泡面吃,而这个时候的背景音乐总少不了Beyond的虽然这首歌可能在讲更深层的社会现象。这是黄家驹生前未完成的曲子,后来黄伟文填了词,歌曲由黄家驹的demo原声引入,由三子主唱:


“當天空手空臂我們就上街 沒什麼聲勢浩大
但被不安養大 不足養大 哪裡怕表態
當中一起經過了時代瓦解 十大執位再十大
路上風急雨大 一起嚇大 聽慣了警戒
應該珍惜的 即使犧牲了 激起的火花 仍然照耀
幾響槍火敲破了沉默領土 剩下燒焦了味道
現在少點憤怒 多些厚道 偶爾也很躁
不管這種爭拗有型或老套 未做好的繼續做
活著必須革命 心高氣傲 哪裡去不到
他雖走得早 他青春不老 灰色的軌跡 磨成血路”

北京的室友告诉我说,他心不静的时候,喜欢听那首战胜心魔;而我最喜欢不再犹豫,特别是1993年的不插电版,也是黄家驹生前最后一次演出的版本。我记得考托福的那个早晨,耳机里是不再犹豫,迎着阳光,走向考场。

后来大家了解到了越来越多的国外的摇滚,还有诸如罗大佑、李宗盛、伍佰这样的优秀华语音乐人。过了20岁后,就很少再听Beyond了。后来毕业出国,身边再无Beyond的爱好者,一晃许多年。

2013年,看到“我是歌手”第一季,黄贯中出场演唱海阔天空。那些年、那些事、那些人,一下子涌上心头。

倔强的黄贯中还是当年的阿Paul,岁月打磨后的他,却越加锋利。他说,娶了朱茵用尽了他一生的运气。宁可被淘汰,也没有妥协自己的音乐风格。我庆幸在少年时代没有错爱过他。

后来网上流传一个在日本留学的同学在街边拍下的感人视频:一名日本街头歌手演唱日文版的海阔天空,这位在异乡听到熟悉旋律的留学生不由自主用粤语哼唱起来,结果流浪歌手发现留学生是中国人的时候,马上转成粤语高唱这首歌,留学生不由得感动落泪。


这让想起另一个发生在美国的留学故事:一个中国女孩在春节那天,由于美国学校不放假,家人也不在身边团聚,自己穿着中国红,提着一包饺子,在寒冷的夜晚赶地铁回家。一名坐在地铁站里的流浪歌手看到她经过,突然弹起了《茉莉花》这首曲子,这位女孩给了流浪歌手一点零钱并感谢他,之后头也不敢回地踏上地铁,坐下之后再也忍不住泪水,放声痛哭。这样的事情,凡是离家许久的人都能体会吧。

2017年的电影《缝纫机乐队》结尾之处,黄贯中和叶世荣在众乐手中出现,伴随着舞台上的不再犹豫,不管别人如何评价这部电影,仅仅这个场景和电影无数关于摇滚的彩蛋,足够了。


感谢黄家驹和他的Beyond在我少年的时候,
为我和我们这几代人树立了积极向上的人生观,

听他的歌长大的人,在这样的世界,也不会变成坏人吧。
每当缺乏斗志的时候,听Beyond就想起自己少年时代的梦想,
一个色彩斑斓的世界就瞬间取代了眼前的一片灰暗。
在理想即将逝去的一刻,一起高呼Rock'n'Roll
家驹,愿你安息。

别了家驹,二十五载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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