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假第一天，在东山的别野小酒馆参加了张国荣黑胶唱片欣赏会加场，和城中许多荣迷共同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午后。四十五转电台白版黑胶在唱针下流淌出的细节令人感动，资深歌迷的慷慨分享让这个下午变得温馨有趣。
我从高中起成为Leslie的歌迷，入坑曲多是90年代末复出后的作品。回顾他的80年代，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Monica /无心睡眠 /侧面 /不羁的风 / 黑……他在演唱会、各大颁奖礼上贡献的一个又一个百看不厌的现场，可谓声色艺俱全。
60末出生的麻麻说，“谭张之争”的年代，她站谭咏麟，舅舅则更爱张国荣。我说，我只关心你们有没有打架。她笑笑，我们都是理智粉好嘛。
也许当年大热的劲歌舞曲太过耀眼，许多慢歌的魅力不那么广为人知？不同于唱快歌时塑造的潇洒不羁的舞台形象，唱着慢歌的他嗓音醇厚。我尤其欣赏他细腻深沉的中低音区，无论唱的是哲思感悟，抑或是恋人絮语，都真挚动人。
一直有做一份Leslie歌单的想法，但喜欢的歌太多，难以归类和取舍。借这个黑胶欣赏会的契机，分享几首现场听到的老歌，加上我联想到的一些其他作品吧。
当 你 听 到 天 上 星 星
分享会的第二首歌是我没听过的，收录在1983年「张国荣的一片痴」里。
主讲人偶然姐介绍说，这首歌的歌词脱胎于白居易的五言诗《燕诗示刘叟》。诗中的故事讲了一对燕子辛苦地哺育了一巢雏儿，待它们羽翼丰满之后，「举翅不回顾，随风四散飞」，任父母如何呼唤，也不再回来了。白居易用燕子的故事告诉刘叟，爱子离你远去虽然使你悲痛，但少年离家的你，何尝不是这样对待父母呢，他们当时的心情，你应该体会到了吧。多么苦涩的安慰。
萨克斯悠扬的旋律中，声音和诗句一样质朴，向你娓娓叙说。「父母是如何真挚，愿你今天会知」。
「悠悠海风轻轻吹 冷却了野火堆」，这首词写得太好。简单的笔触，把画面中的色彩、温度、离别心绪渲染得淋漓尽致。
欣赏会放的是另一个Remix版本，伴奏更加浓郁，少了原版几分清冷，稀释了不忍远离的情绪。但我还是更喜欢原版与离别主题更为契合的单薄感。
主讲人说到当时很多歌曲喜欢运用「风」这个意象，张国荣也不例外。而这首歌一问世，他自己便成了一阵「风」，不羁的、浪漫的、如风般的情人形象从此深入人心。
他的快歌我更喜欢看有画面的现场录像，极具感染力的表演让我经常感叹，真是为舞台而生的人啊。强烈推荐1989年亚洲小姐总决赛表演（滴汗+暴风一族+侧面）、1999年金针奖颁奖典礼表演（当年情+蓝色忧郁+黑+Monica+左右手+风继续吹），活生生把赛场和颁奖礼变成了个人演唱会，压倒性的舞台统治力让人叹服。
04
1987年发行的「Hot Summer」封面开创性用了3D视效，然而第一次看到这封面我的内心是排山倒海的hhhhhh……言归正传，主讲一语带过的这张专辑有一首「再恋」是我的压箱底私藏，翻唱自老鹰乐队主场Glenn Frey名曲「The One You Love」，Leslie自己后来还用国语唱了版本叫做「梦里蓝天」。
每个吐字都轻轻浅浅，配合沉稳的气息支撑，于是爱而不得的无奈，仍旧笃定的情意，都化成夜里燃不尽的一支烟。
前文提到的中低音区之魅力，便是如此。我先知道了国语版，再听粤语版，可能后者的尾韵压在鼻音，更适合腔体共鸣，听上去粤语版更加余韵无穷。
05
下面郑重介绍这首「Boulevard of Broken Dreams（梦碎大道）」，我的入坑曲。歌曲创作于1933年的巴黎，首次出现在1934年的电影《红磨坊》中，后来被多次翻唱，包括传奇爵士歌手Tony Bennett，Amy Winehouse。
I walk along the street of sorrow
The boulevard of broken dreams
Where gigolo and gigolette
Can take a kiss without regret
So they forget their broken dreams
高中时第一次在小伙伴的一半耳机里听到这个版本，歌曲和歌者的声线肆无忌惮地渗出超乎我当时理解力的颓靡、慵懒、寂寥的味道。两个十七岁懵懂女生就这样被这个迷人的声音吸引，一首又一首地找来听，越陷越深，像童年挖宝藏一样。
06
时间到了千禧年，80年代唱着少男少女心事的Leslie和听歌的少男少女们，不知不觉都步入中年。「大热」有很多中年情歌，偶然姐如是说。我有点疑惑，什么算是中年情歌？然后她放了一首「身边有人」，电话那头爱人的身边传来一声陌生的吉他，“原来我亦不必为自私的抛弃而自责了”，喔懂了。（顺便感叹，林夕真毒）如此说来，午后红茶 /没有爱 /没有烟总有花 等也有类似的中年感。
那么「侯斯顿之恋」就像是其中一缕清流了，无论何时何境，听到的都是快要溢出的的甜蜜温暖。1分22秒高能预警，「你快听听听听你听听」这句“听”的字头唱得绝妙，换韵也是神来之笔，温柔梦幻得心都融化了。
07
一首画风清奇的早期搞笑合唱，想不到词曲是写了「有谁共鸣」的许冠杰。歌词听一次笑一次，像不像小学前排插科打诨调皮捣蛋的男同学？
我细细个 / 已经好威猛事迹多多
扮武松打虎打到只猎狗擂低咗
班靓仔个个服我 / 叫我阿哥
次次上课 / 耳筒机侧侧膊系咁听歌
系到咗听朝早考试漏夜搏命狂锄
科科都勉强合格 / 你昧理我咁多
有杀错没放过 / 见靓女即上my name is Paul
撞正个妈打400磅嘅大肥婆
拒嚟手撜住我 / 要我跳似火探戈
我未惊过
08
Leslie复出后的歌唱生涯，特别在千禧年之后，开始很多对电子乐的尝试，这批作品似乎把他艺术人格中艳丽、凄迷、邪魅的侧面进一步地发掘出来，编曲和演绎风格从今日眼光看依然前卫。包括与林夕、C.Y.Kong合作的歌曲，以及03年和、人山人海合作的EP「Crossover」。
「千娇百美」就是其一，出自最后释出的一张新专辑，我无法想象这是2003年的歌。很遗憾，歌曲中听到的无穷可能性，没有机会继续开花结果了。另外想要推荐的「夜有所梦」在QQ音乐没有版权，便不放了。
09
在现场听到的电台白版发烧翻唱专辑「Salute」，音质好到哭，同时四周忽然升起一种绝然的静默。听到「明星」的场合都有些悲伤。旋律和歌词，像在诉说心里的怀念，也像天上的歌者从银河那头传来的絮语。当年录歌的时候，应是89年即将退出乐坛的节点。歌者当年是在向歌迷和舞台道别吧。
告别演唱会上，Leslie有一段话令我印象深刻，说的是作为一个艺人，只有观众感到快乐和满足之后，自己才能拥有（快乐和满足）。如果有日要告别舞台，宁可在有鲜花掌声的高光时刻提前离开，也不要以后独自陨落，一个人消化所有的难过。「所以我是一个聪明人，我一定会走早点。」骄傲的、被万人宠爱的，也是敏感的、渴望温暖的他。That's why many people love you so.
10
「明星」是欣赏会的最后一首。我想为这个分享划上另一个句号，用这首「小明星」。每次听这首歌，我会忘记思考他用了什么技巧，纯然地随着弦乐浮游在这小小宇宙内。
一天流星
与你相比
会发现凡事有着限期
小小明星
凡人拍不出的戏
令我没法忘记
没有想到一个简单的歌单分享写了这么多字，这十首歌没有位次，有的已经烂熟于心，有的是在黑胶欣赏会的偶然相逢，中间跨越了近二十年。那个唱歌的人，无论以什么方式道别，灿烂如繁星的作品会一直在天空照耀着抬头仰望的人们。
当你听到天上星星……用心去感受它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