郑少秋的两个第一次

文 | 黄志华

黄志华，香港资深中文歌曲评论人，一直致力研究粤语流行曲的早期历史以及粤语歌词的创作理论，有关著作已逾十本。

现在有不少的粤语歌迷都有个很奇怪的观念，认为香港的粤语流行曲是在1974年「开始」的，1974年以前，除了许冠杰的《铁塔凌云》，其他的粤语歌曲都不算是粤语流行曲。

《铁塔凌云》收录于许冠杰《鬼马双星》大碟中

历史不可能一刀切。其实有个别粤语歌歌星，在1974年之前已有灌录粤语歌曲。

要是认为这些歌星在1974年之后灌唱的粤语歌是属粤语流行曲，在此之前灌的却不是，怎可能这样一刀切？徐小凤是一个例子，本文要谈的主角郑少秋，亦是一个不能不注意的重要例子。

笔者现在倾向认为，粤语流行曲在1974年大大振兴之前，有过一个漫长的「振兴之前夜」，这个「前夜」，应该是从1969年便开始，一直延续到1974年初。

现在无人能否认郑少秋是粤语流行曲史上非常重要的歌星。但一般人觉得郑少秋是个歌星，是始于1976年的《书剑恩仇录》，及其后的《江山美人》、《陆小凤》，以至更后一点的《倚天屠龙记》。

书剑恩仇录

陆小凤

倚天屠龙记

但其实郑少秋早于1974年之前便已开始灌录粤语流行曲大碟！

最早的一张更是在1971年出版的，大碟标题是《爱人结婚了》，大碟封面还标明是「粤语流行曲」。若以1974年为界线，郑少秋这张《爱人结婚了》大碟是足足早了三年。

郑少秋个人大碟《爱人结婚了》

回想起来，到七十年代末，香港歌星出唱片，反而不必标明是「粤语流行曲」了，因为粤语流行曲地位已经变得甚高，香港歌星出版的，当然就是粤语流行曲，哪用标明呢？！只可怜，在1971年推出的这张《爱人结婚了》，纵使标明是「粤语流行曲」，现今某些歌迷都未必承认那是粤语流行曲产品。

在粤语流行曲「振兴之前夜」的时期，粤语流行曲地位极低，造成恶性循环：缺乏资金制作宣传──难找人写新作品──产品水准质素难理想──产品在市场上难有竞争力……

不过，印象中，郑少秋首张个人大碟《爱人结婚了》的标题歌，是曾引起过人们一点注意，这真是已属非常难得。至少，自这首歌后，香港人也曾一度流行一条歇后语：「爱人结婚了──新郎不是我！」估计或多或少跟这首歌曲有关。

「……痛心的典礼，爱人结婚了，她的眼睛，几次望我，隐约珠泪绕，不应有泪，毋用自苦，今天应该笑……」词是苏翁填的，调寄的是日本歌曲（国语版有著名的《意难忘》）。

笔者觉得《爱人结婚了》歌词无论词风或内容，都是很前卫的。那个年头，能流行的粤语歌，歌词一般是文言的（但又不会视为中国风），音调也较为粤曲小曲化的，比如《禅院钟声》、《相思泪》、《分飞燕》。但《爱人结婚了》的遣词用字却是「的的了了」的，至于歌词取材，笔者更认为是八十年代那些名作如张德兰的《陪你一起不是我》、徐小凤的《婚纱背后》的始祖。但先行者的代价是根本没几个人知道他是先行者！

接下来说说郑少秋的另一个第一次，甚至可以说是一个第一！

现在，人们普遍的错误认为，无线电视第一首用粤语唱的电视剧主题曲，是《啼笑因缘》（注意：是「因缘」，不是「姻缘」）。

然而历史的真相是，无线电视第一首用粤语唱的电视剧主题曲，乃是由郑少秋主唱的《烟雨濛濛》。

郑少秋个人大碟《烟雨濛濛》

1973年3月19日，无线节目改革，原先的「一三五剧场」形式捨弃不用，推出全彩色制作的「翡翠剧场」，周一播到周五，而这个「翡翠剧场」推出的第一部剧集便是根据琼瑶作品改编的《烟雨濛濛》。它的主题曲是以粤语演唱的，由顾嘉辉作曲、苏翁填词、郑少秋主唱。

对于《烟雨濛濛》这首电视剧主题曲，唱片公司大抵也算重视的，成为郑少秋在1973年推出的个人大碟的标题歌，出版时间估计在该年的九月十月之间，而这样看来，却不算打铁趁热。

至于《啼笑因缘》剧集，推出日期是1974年3月11日，主题曲同样是顾嘉辉作曲，但填词的是叶绍德，主唱的是仙杜拉。

仙杜拉《啼笑因缘》

可见，郑少秋主唱的粤语电视剧歌曲《烟雨濛濛》，只差八天，就比仙杜拉唱的《啼笑因缘》足足早了一年。

但同是粤语电视歌，同是顾嘉辉作曲的，为什么《啼笑因缘》会火热爆红，获视为振兴粤语歌的里程碑之一，而《烟雨濛濛》却落得寂寂无闻，几乎无人知它是「第一」？

马后炮的分析一下，相信因为顾嘉辉写这首《烟雨濛濛》亦是走得太前，那歌调比较西化，还有转调！在那粤语流行曲地位低的日子，西化会是「票房毒药」。

顾嘉辉

再看看苏翁填的歌词，语言风格同样是走得太前，用了若干「的的了了」，是国语风的词篇，有违当时市场需要的「文言风」。

填词人苏翁

所以，《啼笑因缘》虽是后出，却因为歌调在创新中仍能趋近传统一些，歌词也基本上是文言的，没有「的的了了」，倒反而成功了，获人们视为「第一」。

据多种历史纪录，在1974年粤语歌振兴之前，郑少秋已经灌录了四张个人粤语大碟，除了上述的《爱人结婚了》（1971）和《烟雨濛濛》（1973），还有两张是在1972年出版的，大碟标题分别是《紫色的爱情》和《莫把爱情玩弄》。

郑少秋个人大碟《莫把爱情玩弄》

回想文首所提到的那种怪观念：「认为香港的粤语流行曲是在1974年『开始』的，1974年以前，除了许冠杰的《铁塔凌云》，其他的粤语歌曲都不算是粤语流行曲。」以此参照郑少秋这些历史事实，那便显得颇有荒谬之处！

要是问，郑少秋这四张1974年之前出版的大碟，还有没有哪些歌曲值得一提？笔者会说是收录于《爱人结婚了》之中的《秋风吹谢了春红》。这首歌曲郑少秋没有唱红，但两三年后，歌曲改了个名字叫《悲秋风》，由陈浩德唱红了！

陈浩德

值得一提的是，《悲秋风》／《秋风吹谢了春红》的填词人同样是苏翁！只是这次他以「文言风」来填，迎合了当时的市场需要，流行潜力便巨大得多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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